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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决斗助手的迅捷剑·第七、八章(原著时间线,友谊向)

Il y avait dans Courfeyrac un paladin,在古费拉克心里蕴藏着一位圣骑士。

来继续扩展我的原著时间线宇宙和ABC的家族史!依然是全员排列组合快乐友谊向(如果你看到了任何引发遐想的内容请说服自己这真的是友谊向)依然涉及大量私设,大量原著犄角旮旯里的角色打酱油,大量OC以及大量OC和原著角色的感情纠葛。依然,请不要把私设和我们瞎编的内容当作雨果官设或是严肃参考误用(合掌)

全文存稿,放心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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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血仇


1828年。


古费拉克送米莉安回家,在路上稍微拖延了一点时间,走出她住的公寓时已经下午了。看来他要是不想错过弗以伊下班的时间,就得约维亚尔的助手吃午饭了——幸好他们约在了伏尔泰咖啡馆,那儿可以点餐。他走进黑底金字的雨篷笼罩着的卡座,和相熟的老板开了个玩笑,就坐下来开始点单——他紧张得很说实话。迪那的一个习惯影响了他,不是抽烟,而是挑剔食物。“如果你紧张,你在路边找个饭店,坐下来点餐,什么贵点什么。”他说。


“如果我没钱呢?”


“那你的关注点就从紧张变成了没钱。”


好,让我来点个遍,虽然我没拿哥哥的小金库,但我可以记在老大账上!老大不会乖乖帮我付账也无所谓,飞儿肯定会的。古费拉克干脆坐下来开始点菜,把注意力集中在这儿的小羊里脊是不是五月龄的羊羔肉上。他在桌子上堆了能撑死两座奥林匹斯山的希腊众神——包括赫拉克勒斯本人——的食物。他无端想到了巴阿雷的口头禅,想到朋友们,这让他心跳得没那么快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惴惴不安——是因为昨天晚上做的梦吗?那场决斗?


蛋奶沙司烤羊羔里脊端上来了,英国人做法,古费拉克先冲羊羔肉呲牙咧嘴了一阵才开动,香草牙鳕也端上来了。虾汁煎蛋,贻贝汤,土豆,七鳃鳗,腌竹笋和花椰菜,当然还有新火腿,还有刚刚上市的鲟鱼和菱鲆以及各种炸杂鱼。等会请弗以伊再吃一顿好了,就说我点太多了,不然他自尊心太强,根本不会答应陪我吃——这才不是找借口呢!


他正在拆解一小份松露鸡,这时维亚尔的助手已经向他走近了。“下午好!”他说,觉得自己轻松得很,“来这儿坐吧,朋友。希望您没吃午饭,因为今天我请客,我点太多了——这才不是收买您呢。我是古费拉克,是安灼拉的助手——”


他看到那个人的脸和身材,他怔住了,他手心开始出汗,心跳加速,仿佛自己扑通一声落入池塘,水灌入肺部,他无法呼吸。


——我们那时刚过了奥什,可还没到下一个镇子。下一座城市叫什么,阿让?我还记得那座斜在路边的小木屋,又是酒店,又是客栈。我还记得我睡的房间,草堆上铺着白色的床单,我第一次睡那样的床。我还记得他们最终上路的时候老师心情有多好——


“幸会。”来人说,“我是维亚尔先生的助手,鄙姓诺加罗。”


诺加罗是那附近的一个地名,店老板有很多兄弟姐妹,叔表亲戚,他们一个大家族都姓诺加罗,我那天不是见到了他们其中的很多人吗?这说明不了什么。这说明不了什么。


来人的个子非常高,要不是他弓着背,进门的时候可能头会撞上门框。他走路的时候习惯性地曲着腿,膝盖一抖一抖的,看起来有点像是某种猿类。他似乎很羞涩,垂着眼睛。他不完全算是年轻人,他大概有三十五六岁。


十年前他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我们见过面吗?”古费拉克问,手用力掐着桌缘。


“我想没有,我听说安灼拉先生的助手是一位出身很高的贵族之子。我不过是个南方的农民。”


——他忘记了。他明明就听过我和老师说话,知道我是侯爵的儿子。他不记得了,他为什么要记住一个在迪那大师身后张望的十一岁男孩?一个哭泣不止的十一岁男孩?——但我帮他拦开了那些军官啊,我还把我的小剑借他了!


“维亚尔先生用南部的农民攻击过我的朋友呢,他恐怕以为这是什么吓死人的粗口。”古费拉克笑道,“无意冒犯,您是他的亲属或是认识的人吗?他怎么想到找您做助手的?”


“当然不是,我同样没有幸运认识维亚尔先生那样的贵人,他是非常有钱的商人。他妻子出身名门。我不过是无名之辈,我的职业是帮人担任决斗助手。我在报纸上登广告,有时会有人雇我,我愿意为任何需要我服务的人战斗。希望您不要看不起我。”


“那么说您技术很好了?”古费拉克问,“您很年轻呢。”


“不敢当,我十几岁的时候在帝国的军队里服过役,军刀和剑我都会使,手枪也会。”


“帝国啊,您明明是身经百战,您真谦虚。”古费拉克把菜推给他,好死不死这菜还是一份油炸的胡瓜鱼,“随便吃。吃饱了我们再来谈谈决斗的事情。”


油炸一般都被用来掩饰不是现捞。那些胡瓜鱼到底是不是现捞的?很嫩啊,我尝不出来,我本来想回头问老师的——我本来想在第二天晚餐的时候问的……


他撕扯下胡瓜鱼的肚子时意识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只是从外面看不出来罢了。你执剑的心不定了,米莉安在他脑子里说。不可以露怯!他鞭策自己,你想想看安灼拉和公白飞!如果你露怯了,他们恐怕再也不能和以前一样在卢森堡公园晒太阳了,而你也再也不能沿着苗圃,和巴阿雷或是热安或是赖格尔一起说笑着走向他们了。


……就像我再也不能在夕阳下穿过家里的庭院向老师跑去,告诉他自己今天的功课做完了一样。


诺加罗吃得并不多,他慢条斯理地咬开一节笋,又吃了些土豆,七鳃鳗他一口都没碰。


观察、聆听,获取自己能获取的全部信息,把它们整理成真相,学会和人打交道、学会了解自己的对手,显在的和潜在的。


他很紧张,所以他一点油腻的东西都吃不下,他和我一样紧张,古费拉克判断。


“您不来点牙鳕吗?”他问。


“太油了,不得不说,您胃口真好。”诺加罗回答,牙缝里残留着一点罗勒叶。


古费拉克看看牙鳕和七鳃鳗,他自己也一口没碰。他们一言不发地强行嚼碎咽下极少量的食物。


“那我们来说说决斗吧,我看出来了,您吃的就和我一样煎熬,等这事过去了我再请您一回。”他把手肘放在桌上说。


“我的荣幸。”诺加罗假笑道,依然垂眼望着盘里的土豆,“决斗……我们作为助手,首先应该考虑如何让事情不至于不可挽回,这是当然的。但安灼拉先生打了人,我很遗憾。”


一旦打了人,那即使维亚尔想接受安灼拉的道歉,也是不符合决斗规则的,决斗必须进行。何况安灼拉绝不会道歉然后让维亚尔继续挑衅公白飞,他早已下定决心把事情在自己这里终结掉。


“您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吧?”古费拉克问。


“维亚尔先生向我讲述了。”


“那您应该知道,最初冒犯维亚尔先生的并不是安灼拉。我首先要确定的是维亚尔先生不会在决斗结束后再去向我的另一位朋友寻仇,无论他是赢还是输。”古费拉克说,竭力控制自己,这个问题恐怕不在诺加罗的准备范围内,让我看看我能不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诺加罗似乎的确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会和维亚尔先生讨论。”


“您得向我保证。不然明天我们就不会如期进行决斗。”


诺加罗突然似乎看起来很慌。


“我保证,会让维亚尔先生做到的。”他满头油汗地说,一颗汗顺着他的长鼻子流下来。


你这个人好奇怪呀。明天明明你们两拨人要械斗了,但你最在乎的怎么是他们叫不叫你傻瓜蛋?如果你父亲受伤了怎么办?


他在乎的为什么是能不能如期进行决斗?古费拉克忖度。


“那很好,我们继续讨论。”他记下这个关键信息,“决斗时间是周日一早十点,我们已经定好了。地点是卢森堡公园的喷水池前。您有什么问题吗?”


“我没有。维亚尔先生希望用剑。”


“我想也是。”


“您觉得安灼拉先生使用剑的技能怎么样?”诺加罗试探着说,“我们也可以用枪或是别的。”


“安灼拉用枪,维亚尔先生必输无疑。”古费拉克稍微绕开了一下这个话题,他见过安灼拉在暴动里使用枪支也经常和他一起打靶,别说维亚尔了,波拿巴再世恐怕也会被他打得嗷嗷叫。


“那我们还是尊重维亚尔先生的意见吧。”诺加罗忙不迭道,“您理解吧,我拿维亚尔先生的工钱,我得替他……”


“我理解,不丢人。”我要保证老大完完整整安安全全地从决斗场上下来,保证他能继续向着我们的共和国前进,而不是倒在这里让他灿金色的傲骨成为维亚尔发家致富的棋子,谁关心你的钱!你这条蛆。古费拉克咬牙切齿,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和诺加罗心平气和地演戏。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能坐在这里。为什么我还能和他说话。为什么我还没有发疯,或是——或是——


“那你也得理解我。”他定了定神说,“我不收钱,我做助手唯一的原因是:安灼拉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我关心的是他的健康和生命。我要求允许他佩戴击剑手套,允许他用左手挡开致命一击,允许他在疲惫的时候休息并接受他的外科医生的照料。当然,也允许维亚尔先生。”


“这……好吧,这没问题,但别的护具恐怕不行。”


“我知道。”目前还算顺利,虽然诺加罗看起来并不情愿,奇怪了,维亚尔倒是好说,诺加罗怎么回事,他的雇主是答应安灼拉死了或是残疾了会给他加钱吗,还有什么狼心狗肺的事情是维亚尔干不出来的?“安灼拉的剑大概有一米二长,具体明天我们可以测量,和维亚尔先生的剑没什么差距吧。”


“我想差距不会太大。”


非常好。“这样他们可以各自用自己的武器,不必抽签决定。那么还有最后一件事。”古费拉克稍微把身子往前倾,虽然他手心的汗已经把桌布完全打湿了,“当一方受伤了,我们喊停吗?”


诺加罗的眼睛垂得更深了。


他还是当年的样子,胆小鬼。或是我希望他还是当年的样子……我希望他还是当年的样子吗?


“您也肯定很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吧,古费拉克先生。”他说,似乎听起来有些气喘吁吁的,“我知道冒犯维亚尔先生的不是安灼拉先生,但……维亚尔先生坚持他妻子的名誉只能用血洗清。我可以说服他事后不再向您的那另一位朋友追责,但他的怒气和仇恨……恐怕……”


“恐怕只有手刃他的决斗对手,才能消散?”古费拉克凉冰冰地说。


诺加罗很谦卑地点头。


“那很好,我们预祝安灼拉胜利吧,他的怒气和仇恨恐怕不至于手刃维亚尔才能消散。至少这样这两个人不会闹到不死不休。”古费拉克说。


“我只希望我们都得到我们应得的。”诺加罗说,声音细若蚊蝇,好像在压抑着什么,“那我告辞了。”


他起身的时候终于看了古费拉克一眼——古费拉克看到一双野兽的凶恶眼睛,可怖、凶暴、充满杀意。


就像那天老师帮我给马卸鞍,我回头看了一眼。


好多血。是谁的?


有个孩子在哭。一匹小马在嘶叫。


橡树和梨树,树林里有腐烂叶子的味道。


“安德烈!”他突然喊。


安德烈·诺加罗猛地回头。


“您知道我的名字?”他惊道,“只是……我从来没在巴黎用过这个名字。”


我杀了你这个凶手!


“我想我们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吧。您真的不认识我吗?”他说,还笑了笑,这一笑似乎就已经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


“我不认识啊。明天见,古费拉克先生。”


……对不起,老师。对不起……




他在吃剩下的鱼肉和菜面前不知道坐了几个小时,像是被过去的噩梦伸出手臂活活拖进水底,老板几次走过来问他有没有事,他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


“古费拉克!”突然有人叫他,有人把手搭在他肩上,拍拍他的背,然后托起他的脸颊,一只修长的手,指尖仍然沾着颜料和金粉。他麻木地抬头,遇上弗以伊写满担忧的橄榄色眼睛。


“你怎么在这儿发呆呢?”他问,“你说你要来接我,人却不见了。我到处找你。”


啊,该死,我错过弗以伊下工了。古费拉克突然清醒过来,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腿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差点又跌回椅子上,衣服全部被冷汗浸透了。


“我……该死,我根本没法面对他,我这个样子明天该怎么办?如果维亚尔坚持要杀安灼拉怎么办?事情又要变成1818年的样子吗?我怎么还是这么弱?”


“你在说什么呢?谁要杀安灼拉?这是你要对我说的重要的事情吗?我还以为是《手工业者报》的事情呢。”弗以伊也被他吓了一跳。


噢,我忘了,弗以伊一直在制扇工坊,他根本就连决斗的事情都一无所知。


“弗以伊,我……我好像要把事情办砸了,我对不起安灼拉和公白飞。”他勉强说。


“我不相信,你先告诉我什么事情。”


弗以伊的手依然搁在他肩上,轻轻压了压。他突然感觉好像有了力气,于是他开始讲,迪那,父亲的威胁,1818年的旅行,接着是维亚尔夫妇、公白飞、米莉安和安灼拉。前因后果都很明白的事情被他一讲就变得颠三倒四胡说八道,好似癔病患者讲的儿童故事,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讲得太混乱了,以至于他讲完后都不知道弗以伊有没有听懂,弗以伊盯着他看,他也盯着弗以伊看,伏尔泰咖啡馆的老板假装在抽烟,躲在柜台后惊恐地盯着他俩看。好吧,前因后果一点都不明白,古费拉克自己都不确定事情是不是他想的那样。至少在安德烈·诺加罗再次出现后,他完全不知道事情变成了什么样子。


“走吧,我们去找大家。你感觉怎么样,能走吗,需要我背你吗?”他听到弗以伊坚强的声音,弗以伊握住他的手臂帮他站起来。


“天哪,我受宠若惊。我能走。别担心。你懂我在讲什么了吗?”古费拉克勉强咧咧嘴,“你啊,你怎么还是这么过保护。”


“我觉得我懂了,我有个猜想……现在还差巴阿雷的回答。没事的,别担心。我们能解决的。”


“你懂了?”古费拉克一脸震惊,“因为我这个给你讲故事的天才完全没懂!”


“我猜的啦。”弗以伊脸有点红。古费拉克想起公白飞说过弗以伊可能比社里的每个人都要聪明非常多,“当然也肯定比我本人聪明。”他学习、理解、处理新信息的能力是超凡绝伦的,他就真的把自己讲述的所有这些跨越十年的乱七八糟信息拼合起来了!


弗以伊紧紧攥着他的胳膊支持他,他们穿过两条街,回到ABC的朋友们经常练习的一处武术教室。若李和公白飞在门口等他们。“你们总算出现了!”若李说,“你们再不出现我要担心维亚尔找人把你们俩暗杀了!”


“是的他雇了狼人和吸血鬼来杀我,我刚刚和他们大战回来,要不是弗以伊我就死了。明天早上你们看报纸就知道了,傻瓜。”古费拉克说,捏捏他生雀斑的小脸,“巴阿雷呢?”


“这儿呢。”巴阿雷推门出来,只穿着袖子卷到手肘的衬衫,敞着领口,汗水把头发染得亮晶晶的,手臂上有道被擦伤的痕迹,古费拉克看到这个痕迹就能猜到安灼拉是怎么拿剑当鞭子横使的,钝剑侧面不开锋,但剑身依然能伤人,“有个好消息是你不需要再担心安灼拉了,他能杀穿十个维亚尔。不过也有个坏消息。”


“维亚尔他赌博吗?”弗以伊抢着问。


“赌。并且这不是最糟的,古费拉克你见到他那个助手了吧,你猜猜他们是在哪里认识的?”


“不是在报纸上,虽然我相信诺加罗就是干这个工作的。收钱帮人在决斗中重伤甚至杀死对手。”古费拉克说,弗以伊这么一说他反应过来了,“是赌场。”


巴阿雷露出雪白的牙齿,古费拉克早就意识到到这个表情在讨论青年同志的时候是笑容,别的时候就不一定是了:“聪明,那你要不要猜猜那位助手欠债主多少钱?”


第八章·不平


1818年。


第二天早上,诺加罗老板暗示了他们数次他们该上路了,迪那就是坐着不动,他们点了满满一桌子早餐,又是可可又是布丁,吃烤得金黄酥脆的软面包和黄油。这简直比父亲的餐桌还好,古费拉克嚼着可能是过年吃的火腿肉心满意足地想。


“迪那大师,您是义人。”老板最终叹气道。


“我们会付钱。您别担心。”迪那说,不动声色地派古费拉克从后门溜出去打探一下外面的情况。


“外面全是人,我猜大概是诺加罗家的亲戚。”古费拉克一会就回来了,向老师汇报情况,“安德烈在门口蹲着,我感觉他快吐了。他好紧张啊。”


“他们的装备是什么?”


“草叉和猎刀,少数几个人有猎枪。还有人骑马。”


“专区区长呢?”


“你说他会坐马车,我是没看到马车。”


“我们继续等,吃饭。吃饱喝足才有精力打架。”迪那把一份黄油推给古费拉克。


“老师。”古费拉克说,“你是不是也很紧张?”


迪那扬起一边眉毛。


“你点了一桌子饭,啥都没吃。”古费拉克说,把黄油推还给他。


有一瞬间古费拉克觉得老师就要对自己说真话了。但他顿了顿,最终只是说:“吃饱喝足才有精力打架,但动手前也不能吃太饱。”


“好的,我学会了。”古费拉克乖乖地回答,趁迪那看不见,偷偷抓了好多面包和腌肉塞进自己的包里。




突然他们听到马车碾压路上石子的声音,和无数的脚步声,同时有人大叫:“他们来了!”外面的诺加罗家亲戚一下子开始躁动。迪那站起身,拎起自己挂在椅子上的迅捷剑。“你紧张吗,小家伙?”他问,“这是真场合,等会别离我太远。”


“我不害怕。”古费拉克壮着胆子说,“我和老师在一起呢。”他攥紧小剑的剑柄,他们一起走过安德烈身边,看到好几个诺加罗家人把他拉起来推搡着试图把他拎出去,安德烈估计紧张得真吐过了,脸色苍白,衣服上一片脏污,古费拉克忍不住为他感到很难受。


“那逃兵呢!”外面有人大喊,“让他出来!”


“你觉得很紧张吗?”古费拉克突然有了个主意,就对他说,“这给你吧。拿着剑我会感觉好一点。”


他把小剑递给安德烈。安德烈惊跳了一下,接着才战战兢兢地拿起小剑。迪那冲他赞许地微笑了一下,然后说:“你路上还得练习呢,别忘了拿回来。”


他们推开门,酒店外面熙熙攘攘地全是人,一边是诺加罗家的亲戚,大多是农民,另一边则是一群军官和士兵,那几个昨天惹是生非的军官站在第一个,包括那个被迪那一剑刺穿手臂的代表,他手臂上裹着绷带。马车声来自于一辆四轮豪华马车,古费拉克看到一个人从马车的帘子后面毫不畏惧地往外看,目光炯炯。“老师!”他突然看到,忙拽拽老师的衣角,“那个专区区长也佩剑!——好长的剑。”


“他过去是个军官,当然。”迪那沉静地回答,手落在剑鞘上。


安德烈这时跌跌撞撞地走到人群中间,好像他的腿变成了草杆,随时可能啪地一下折断。“懦夫!血里流着脓的胆小鬼!站到最前面去!”有人在人群后面大喝,“躲在外人后面算什么好汉?”


安德烈一下子眼睛烧得通红:“谁!出来!我杀了你!”他拔出古费拉克的小剑,在头顶挥舞,要不是这把剑是十一岁小孩练习用的“小玩具”,恐怕还不会显得那么好笑。就连他的亲属都哈哈大笑。“不许笑!”安德烈在笑声中歇斯底里地尖叫,“我把你们每个人都杀了!”


“安德烈,别让人发笑了,你不可能把他们都杀了的。”迪那提高声音说,“对,我就是昨天那个生事的外人,你们是有人要来挑战我吗。”


那几个军官连忙后退半步。但后面的人反而往前涌,古费拉克心里发怵:他们要是一起上,老师挡得住吗,老师说过迅捷剑从来不是在战场上多对一使用的技巧。我现在又把小剑给了安德烈,我该怎么带老师一起跑呢?他在人群中四处寻找安德烈,试图把小剑要回来,又不愿离开老师身边,急得团团转。


迪那只是心平气和地手按着剑柄,一步不退。“你们是想一起上吗?”他问。


“一起上那才是真正的懦夫呢!”古费拉克大声说,“至少安德烈还敢一个人挑战你们所有人!我和老师也敢,你们敢吗?”


“你们不如用决斗解决这个问题。”专区区长这时开口说,“事情因为决斗而起,决斗好过械斗。记住,点到为止,我不想看到流血。你们这边谁出一个人来和这位佩剑的先生决斗?”


古费拉克看着军官们发生了严重的推搡,他们恐怕都知道谁和老师单挑谁倒霉:“老师,你想和谁打?”他小声问。


“和最重要的那个——区长阁下,您佩戴两枚圣路易斯十字勋章呢。”迪那出声说,“您在哪里打过仗?”


“北美、旺代和南特。”区长说,“1815年我还曾经是王上的护卫。”


噢,古费拉克的历史学得很好,这个人恐怕在大革命期间在布列塔尼组织过反革命叛军,他决定为了不和父亲一样成为正统派,自己得多靠近革命党才是,便觉得自己已经开始不太喜欢区长这个人了。他不知道老师这个前拿破仑党人是怎么做到脸上不露出一点多余的表情的。


“太荣幸了。我是艾利克西斯·迪那,我能有幸与您比试一番吗?”


人群中一阵喧哗。区长似乎也完全没有预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眯缝起眼睛。“你是‘高尚的’迪那,我知道你,你很有名气——你想要什么?”


“就像您说的,我们点到为止。如果我赢了——您按照法律处理最近发生在诺加罗家人身上的每一件纷争便是。”迪那说。


“这交易对你有利。”区长说,“如果你输了,你不会付出任何损失。”


“如果我输了,您从今天开始就是法国最强的剑士。”迪那说,“我想我的损失远大于您。您愿意给我这个荣幸吗?”


在人群震耳欲聋的喧哗声中,古费拉克深呼吸了一下,他看到区长慢慢从马车上走下,手按住了剑柄,眼睛被战意烧得雪亮:“很好,迪那先生,我应您的战。”他沉声说。




“您也需要一位助手,迪那先生。”区长说,把外衣脱下来交给自己担任助手的马车夫。人群围成一个圈子,外科医生被叫来了,有人帮他们划出该站的位置,使他们的剑尖中留出两寸的距离。


“不必,我的学生在这里呢。”迪那脱下外衣叫古费拉克过来,把外衣递给他。有人看这孩子一本正经的模样笑了一声,抛给他一根铅杖,好及时分开双方。“请允许我再给这孩子上两句课——你觉得区长怎么样,小家伙。”


“很强。”古费拉克说,他知道无论区长强不强他都该这么说。何况从区长走下马车和移动剑鞘的动作他就能看出,这人恐怕有至少三十年的用剑经历。他之前的其中一堂课就是在图卢兹附近的驻军中判断谁是出色的剑客,“我没见过这么强的对手,老师,你小心。”


区长闻言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迪那摸摸古费拉克的头。“还记得我昨天对你说的话吗。”他说,“你看好了。”


天非常冷,古费拉克忍不住抱紧老师的外衣,这就是彰显两位剑客素质的地方了,他们持剑的手仅穿单衣暴露在寒风中却没有一丝颤抖。他们举剑行礼,区长脸上的神情几乎是兴奋,迪那则神色毫无波动。


“小鬼,你做过决斗助手吗?”马车夫笑着问古费拉克,“我们一起喊开始怎么样?放心,大人经常决斗,他有分寸,不会伤害到你的老师的。”


“谢谢您。那咱们一起喊吧。”古费拉克向马车夫鞠躬,握紧手里的铅杖,“三、二、一——开始!”


号令声一下,古费拉克的声音还没完全从喉咙里发出来,两个人便碰在了一道。人群中不断有人尖叫和感叹。迪那毫不犹豫地向区长跳去,斜刺出剑。要是区长是那天那几个军官,这一下他便败下阵来。只听当的一声,区长冷静地向半空中出剑格住这一击,接着便是一记凶狠得不要命的突刺。“天哪!”有人害怕得大叫。


迪那轻松向后一跃,几乎是贴着剑尖在地上后退滑动,同时剑往下一压,正劈中区长的剑身贴近护手处。古费拉克没少吃过老师这一记的亏,老师不喜欢以剑伤人,经常教他击脱他人武器的架势,他满以为区长猝不及防硬吃了这一击,武器非脱手不可,但只是响起金铁轰鸣,铿的一声,犹如铁塔在震荡。“太出色了,我的荣幸。”区长赞叹。


“怎么样,小鬼?”马车夫问他,“你觉得谁会获胜?”


“老师的剑短了。”古费拉克说,他们身高差得不大,迪那惯用的迅捷剑已经有一米二出头,但区长的剑竟然比这更长,老师每一次攻击都像是冒着被挑在剑尖上的危险,古费拉克心脏砰砰乱跳。


“怎么学的,小笨蛋,我教你的长度就是王吗?”迪那出击的同时说。


“真是你说的,你说迅捷剑的优势就在长度和速度啊。还有你不要和我聊天了啊!老板和安德烈看着呢!”古费拉克大急。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迪那三次大步跃近向区长的剑柄劈去,然后赶在区长前刺之前闪开,动作快得像是鬼魅。老师不仅剑短了,还走神,并且到如今还在反复使不伤人的招数,古费拉克急得想跳到场地中间去帮忙——反正也帮不了什么忙,不如揪着他的耳朵让他小心点别受伤了。


区长再次持剑下劈,迪那反手上挑,两人互相刚要格住,迪那猛地收剑,随即再次闪电般地出剑,几乎像是同时出了两剑。区长刚要后退,迪那突然把剑从右手持到左手,反向又出剑。区长横剑隔开这一击。他们分别稍微后退半步调整一下呼吸,死盯着对方看。


忽地一下两人同时撞向对方。区长挥剑砍向迪那的手肘,同时迪那迅猛地向着区长的肩部刺击。古费拉克看到区长肩头上出现一个红点,这时剑刃已经劈进了老师的衣服:“小心!住手!”他大叫,毫不犹豫地跳进圈子,用铅杖敲向区长手中的剑。这一下还不把老师的手砍下来?


当的一下,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砸了个眼冒金星。他捂着头蹲下一看,竟然是区长的剑。原来老师那一刺在砍中前就把区长的剑打脱了。“我怎么教你的,古费拉克!你往决斗场里跑什么?伤到你怎么办?你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吗?”这时老师在身后骂他。


“你说的助手的职责是阻止当事人受伤啊。”古费拉克又疼又气又委屈,觉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刚刚那一下可把他吓坏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握铅杖的手心里全是汗。


“胜负决了。您真真是用剑的王者。”区长抚摸着肩头被划出的小伤感叹,那一刺只划破了他的皮肤,剑势就已经精妙地收住,“我会秉公执法的,迪那大师,请您放心。您的学生也很优秀啊。”


此时师徒两人正隔着半个决斗场一脸愤怒地瞪着对方发脾气。最后三十几岁的那个勉为其难地先服软,走上前刚要说什么,十几岁的那个一扭头转身就走。


“回来!混账学生,我外套还在你手上!”


古费拉克终于对老师喊出了他梦寐以求的一句话:“想要?你先抓住我啊!”接着他撒腿就跑。




他抱着外套窜出好远,才听到身后传来嘚嘚的马蹄声。老师一把按住他的肩:“小兔崽子,你以为你能比马跑得还快?天很冷的,外套先还我。”


古费拉克故意别开脸把外套丢给他,一声不吭地走向自己的小马。


“疼吗?砸到哪里了让我看看。那剑开刃的,割到你我怎么对你哥哥交代?”


“疼,疼死了,不要你管。”其实只是红了一片,但古费拉克才不管那么多。


“你是不是还是不信我?”迪那过了片刻问,摸摸他被砸到的地方,语气有点失望。


“我从来不觉得你会输啊,但你要是受伤怎么办?”


“你是害怕我受伤,你被抓回去继续做小侯爵?”


“我不理你了!”古费拉克气不打一处来,他怎么就是不懂呢!他骑上小白马驱使它跑在最前面,把老师远远拉开一段距离。迪那要是想追两步就可以追上他,但他就是骑着耶拿在后头慢慢走,一边走一边抽烟。


“我得向你坦白一件事。”他说。


古费拉克假装没听见。


“我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对你说的那些话,我自己也不是完全信。”迪那说。


“那你干嘛对我说。”古费拉克咬着嘴唇说,努力不让自己再次哭出来。我信的呀,他想,我信,也信你。


“因为应该是这样。或是说,我希望应该是这样。我失望了太多次,最后干脆从宫廷中跑出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在做什么。要不是你这个小家伙,我只怕也会继续沉迷于失望吧。我知道你很生我的气,但,如果你愿意的话,要不要再尝试一下?”


老师的语气居然有点小心翼翼扭扭捏捏的,古费拉克心里直想笑,他努力装出一副愤怒的表情,头也不抬,感觉视线之外老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你盯着我看什么?”


“你笑了。”


“没有。”


“你看,你就是笑了。”


古费拉克刚一抬头就控制不住地笑了出来。“我讨厌你!”他大叫。


“学到了吧,当然,只有你很确定对方想笑又在装严肃的时候才有用。”迪那自得地说,“你这个小家伙真是把我的人生闹得天翻地覆,嗐,我们看看这到底是不是好事吧。”


“你觉得是好事吗?”古费拉克问。


“——快中午了,我们耽搁的时间有点久,早知道应该在老板那里多吃一顿。不知道午餐有什么吃的。”老师顾左右而言它。


“我知道,面包和腌肉。”古费拉克说,突然想起自己包里那些吃的,他忙拎过包得意洋洋地把它打开,“我就知道你会饿,快感谢我吧!”


迪那定定地望着他看。


“我想这事再好不过。”他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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